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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親密的療傷夥伴:專訪陳潔晧、徐思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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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親密的療傷夥伴:專訪陳潔晧、徐思寧

2023-04-25 記者/劉十賢

像打字員優雅敲擊鍵盤,徐思寧說話節奏快又輕巧,講到一個段落,目光投向身旁的陳潔晧,他便自然接過話題,緩緩道出想法,速度不同的兩人卻默契十足。

陽光午後,和這對作家夫妻聊共寫的新書《遠方有哀傷,此地有我》,充滿妙喻和笑聲的採訪最後,徐思寧半開玩笑說:「我好像常被定位成很沉重的人,其實我的個性根本不是這樣!」

他們和「沉重」之所以連上關係,是因為陳潔晧的童年經歷。

43歲的陳潔晧,三歲時獨自被寄養在褓姆家長達三年,褓姆一家並未善待他,他在書裡回憶:「她用針刺我手指頭、要求我為夫妻倆口交…她對我的不合作很生氣,不給我蓋被子,讓我在寒冷漫長的夜發抖。」

就連他們處於青春期的兒女也加入性侵,陳潔晧把握極少數機會向父母呼救,卻遭忽視。

2016年陳潔晧出版 《不再沉默》,自述三歲開始受到奶媽一家性侵的情形,長達三年的時間,每一天都在恐懼中度過。記者陳靖宜/攝影

九年前憶起這段塵封往事後,陳潔晧的身心受到嚴重衝擊,妻子徐思寧陪他一起在黑暗中摸索,走上漫長復原之路。「30年來沒有機會處理的傷害,一夜間填滿了我們,如何存活、如何離開痛苦,成為每天醒來唯一的現實。」徐思寧寫道。

新書寫這些年的歷程,談創傷,更是談陪伴與療癒。

壞記憶不用丟掉,「放好」即可

「遠方有哀傷,此地有我」書名來自徐思寧筆下,九個字濃縮陪伴者漫長歲月的心聲。

徐思寧回想記憶的黑盒子剛被打開時,哀傷佔據了陳潔晧,兩人即便共處一室,她仍感覺深愛的人很遙遠,當時最想告訴丈夫的話是:「即使你有很困難的過去,但現在有我在這裡。」

徐思寧(左)陪伴丈夫陳潔晧(右)走上漫長復原之路。記者陳靖宜/攝影

作為陳潔晧身邊最親密的人,事發後徐思寧自然而然地成為「陪伴者」。從一開始無助,慢慢地找到施力點,當丈夫需要時間梳理回憶時,她便協助準備餐食、維持生活條件穩定;當他準備好訴說時,她就傾聽。

徐思寧過去學兒童發展,現在派上用場。她運用腦神經、心理學相關知識,從觀察身心變化著手,一步步陪伴對方前行。

「受傷的成人跟孩子一樣,透過旁人可靠的支持,可以重建安全感,差別只是需要更長的時間。」徐思寧舉例,丈夫很容易因微風而寒冷、脆弱,細究後發現,溫度讓他聯想到小時候沒被子、充滿恐懼的夜晚。於是他們更注意空調和衣著,為身心建立「不怕風寒」的安全記憶,時間久了這件事也不再如此困擾。

復原是個大工程,地基是由無數小細節組成,當創傷者能漸漸斷開日常事件與回憶的連結,療癒的可能性就增加。

陳潔晧說:「大腦是有可塑性的,痛苦的記憶不會忘記,但慢慢可以接受這只是生命的一部分。」

徐思寧回應,療傷就像是整理凌亂的房間,不必把痛苦的記憶都丟光,只要一一拾起、安放進專屬的櫃子;走近也許仍會難受,但不再隨時觸及、無處可逃。

陪伴者也需要充電

雲淡風輕述說的來時路,曾長年被迷霧籠罩。陪伴者難的是照顧對方同時,還要照顧自己的情緒,他們也會有需要充電的時候。

徐思寧進一步解釋,創傷者的故事有時漫長而可怕,每個陪伴者的負荷量,根據生活條件與支持系統而有所不同,如果沒有拿捏好平衡,自己也可能會崩塌。

徐思寧分享作為「陪伴者」,照顧對方的同時,也要照顧自己的情緒。記者陳靖宜/攝影

陳潔晧坦言,剛回憶起這些事時,被很多感受淹沒,無法照顧到太多外界的事,讓妻子承受不小壓力。但徐思寧能夠體諒:「就像不可能要求車禍重傷的患者照顧家人,他就是要時間靜養療傷。」

這些時候,其它親友的支持就非常重要。幾年過去,陳潔晧的傷逐漸好轉,當他感受到妻子的情緒,也會選擇放緩腳步,先回應對方的困難和需求。「我也是因為有身邊朋友的陪伴,以及潔晧的適時支持,才能有喘息的空間。」

「我們好像有個默契,不會兩個人一起倒下來。」徐思寧也分享,陪伴者不要害怕在對方面前適當表達情緒,基於同理的眼淚,也是一種支持性回應。

陪伴沒有SOP,給空間很重要

陪伴和復原沒有既定的流程或方法,重要的是為對方「撐開一個療癒空間」。

徐思寧分享,人們會對著需要時間復原的人說,趕快好起來、趕快回來工作,一直沒賺錢不是辦法,「但陪伴的核心是看見對方的需要,而非投射自己的焦慮。」陪伴者可以協助排除對現況無用的社會期待,和可能繼續造成傷害的人、事,營造出一個能安全療傷的環境。

陪伴的核心是看見對方的需要,而非投射自己的焦慮。記者陳靖宜/攝影

療癒之路走了九年,夫妻倆透過寫書、繪本、演講分享經驗,希望出力把社會安全網織得更綿密,也促進社會接受「不健康」的存在。

「社會太常要受傷的人自己負責痊癒,但是他們已經抵抗過那麼多不公平待遇,應該給更多的愛,讓他們不用再獨自面對。」徐思寧說。

療傷中一起進步

長時間和悲傷共處,會不會影響兩人的關係?徐思寧反倒認為,這讓他們更知道怎麼和彼此相處。

我們很容易用自己的經歷和認知否定別人,尤其是在最脆弱、最需要對方的時候。」過去兩人發生爭執時,徐思寧總是一股腦兒地講,一語不發的陳潔晧讓她又急又氣。可是,處理創傷的過程,她看見陳潔晧壓抑情緒的方式,深受幼年經驗影響:被大人忽視,讓他學會以沉默保護自己。

徐思寧藉此回顧自己的生命歷程,發現她的表達方式也反映某些童年累積的焦慮,創傷成為他們討論關係的契機,因為了解對方受過的傷和衍生的慣性,所以學著用對方能接收的方式溝通,成為彼此更好的伴侶。

回望40幾年的生命,陳潔晧說:「以前那些傷仍然存在,但和思寧一起度過的時間將近人生一半,取而代之成為我最重要的記憶。」就像是呼應新書標題——哀傷仍在遠方,但眼前此地,有我有你。

在療傷中一起進步,用對方能接收的方式溝通,成為彼此更好的伴侶。記者陳靖宜/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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