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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旬孤老租屋難 五坪房是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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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旬孤老租屋難 五坪房是她的世界

2021-04-01 聯合報/記者喻文玟/台中即時報導

大約五坪空間的雅房,一張單人床、輪椅、簡易便座、簡單的起居用品,一個對外窗戶和只能容身一人的小露台⋯⋯77歲的劉蔭獨居住在這裡約五年了。

雅房位於台中市福星路一幢舊公寓,蜿蜒又窄小的樓梯在公寓末端,只能一人通行,爬上三樓轉進房間,一窗之隔、過一條馬路就是逢甲商圈,車水馬龍的繁華,劉蔭卻與世隔絕,這四年多從未出門,五坪是她的世界,每周有居服員定期訪視、到宅沐浴、每周送餐五天。

劉蔭身高近170公分,目測體重約40公斤,雙腿細如竹筷,走路都需助行器輔助。華山基金會和老五老基金會的社工說,劉婆婆長期缺乏運動,應有罹患「肌少症」,但她排斥就醫、也不喜歡醫療資源介入,只能靠補給品、營養品補充體力。

「會想出門啊,哪ㄟ不想!」一口台灣國語道出無奈,劉蔭卻又傲氣地說,「我不想靠他們(居服員)幫忙」。她拍拍自己的膝蓋說:「希望兩條腿有力氣,我可以自己走。」又嘆一口氣說:「老了,真的差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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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蔭搬來福星路之前租屋過三處雅房,都因積欠房租,被迫搬家。四年多年她還能騎腳踏車,經過這裡看到「出租」紅字,每月房租4500元,於是她跟朋友借錢租下房子,「年紀大了,沒有工作,沒有積蓄」,不久又開始積欠房租。

房東告訴她,再不繳錢只能搬走。她騎著腳踏車從台中騎回彰化找姊姊,才知道胞姊已過世。回程路上,摔車了,她動彈不得,遇到了好心的女教授,更幫她繳清欠款又付了一陣房租,也協助劉蔭申請各項政府補助。

「那一摔是民國105年,回到房子裡又摔一次,髖骨骨折不知道,只知道很痛,過了八個月慈濟志工來訪視,才去就醫,說要動手術。我不想。」這段骨折經過,劉蔭印象有點模糊,「可能是太痛了,不再想往事」。也是從這時候開始,她再也沒有踏出房門。

華山基金會西屯二站站長張右昕說,劉蔭是標準的「獨老困民」,她有充裕的社福資源,言談之間雖然說「不想靠別人出門」,還是能感受到她「想知道現在外面世界變成怎樣」的強烈欲望,她會請居家服務員來訪視時為她買一份報紙。

劉蔭說,「十元能知天下事,很划算啊」,感嘆著台灣始終還在藍綠惡鬥。她指著床邊一疊舊報紙說「國際新聞太少」,單人床上還有許多宗教書籍和小說。雖然僅國小畢業,她很愛閱讀,還會把看過有興趣的內容抄下,「幫助記憶,又活絡手指。」

張右昕說,每周一、五有弘道的居服員協助她到雅房外的浴室沐浴;甘霖、弘道基金會協助送餐;老五老基金會負責獨老關懷;華山基金會每月一次關懷訪視和物資協助、代購物品、健康記錄;慈濟師兄、師姐不定時會來探訪。算一算,至少有六個民間組織資源協助她。

「獨居的劉蔭資源不缺,缺的是陪伴和獨自外出能力」,張右昕說,長輩摔傷後久臥床上休養,休息越久,肌力越弱;加上她過瘦,摔倒一定骨折。

老五老、華山都有「外出購物陪伴」,居服員、社工都想幫助她下樓,但公寓樓梯窄小陰暗,下樓風險高,怕稍有不慎,代價不小。

因無法外出,也不信醫療,劉蔭牙齒剩兩顆但堅持不裝假牙。居服員觀察,送來的餐點,她幾乎沒吃幾口。劉蔭說:「咬不動啊⋯⋯也吃不下。」她習慣喝麥片、豆漿、奶粉,造成她營養不良,體力變差,不斷惡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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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這天午後,劉蔭精神算不錯,老五老基金會工作人員和護理師、華山基金會西屯二站站長三人陪同下,半臥在床邊和我們分享了「困了四年」的來龍去脈。臥坐了半小時,她想起身走動換個姿勢,靠著助行器走了五、六步,走到輪椅上翻起老相簿,像說別人的故事一樣,回顧「自己怎麼變成獨居老人?」

劉蔭老家在彰化溪湖,家中有11個兄弟姐妹,她排行老么,母親生她時已44歲,大哥長她20歲。父親是溪湖糖廠員工,在劉蔭7歲那年過世 。在她29歲時,媽媽過世。

劉蔭國小畢業就自力更生,因長得高挑、學習能力好,年輕時在台北、台中酒吧當bartender,學會調酒。當時美軍還駐台,又有貿易外商,追求者眾。她曾交了幾個外國男朋友,學會英文,說得挺溜,看見記者有點質疑,她逗趣地開始用英文交談。

泛黃照片裡她清秀、亮麗,穿著短裙,露出一雙長腿。她回憶40多年前,「有個老外男友,每月給我20美元,我存下來幫哥哥嫂嫂買房子。」但她沒有因為這樣付出而獲得親情溫暖。劉蔭說:「我也不相信愛情,我不後悔沒結婚!」

劉蔭年輕時聰明、機靈,除了當酒保,也當過會計,學習能力好,想找什麼工作都不難。但她沒想過幫自己存錢,一直到50歲時罹患骨髓腫瘤,體能大不如前,求職不再順利,人生就此轉變。

她說,病癒後積蓄慢慢用光,「陸續變賣金子、銀子,才覺得金錢重要」。有一段時間跟朋友借錢租房子,欠誰多少錢,她記得一清二楚。「現在每月的低收入戶補助,繳完房租後都存下來」,一心想著只要能出門,就要親自還給朋友。

但劉蔭又低頭拍拍自己的膝蓋,給自己打氣:「青春沒了,就順其自然。人生無常,想控制也控制不來。」

「好久沒有這麼多人陪我說話,還願意停留這麼久的時間。」臨別前,感覺得出她有點依依不捨,拄著助行器站在雅房門口目送我們離去。回頭從走廊盡頭望向她,背光之下,骨瘦如柴的孤獨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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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聯合報系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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