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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全感:i 世代的新心理健康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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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全感:i 世代的新心理健康危機

2020-04-06 大家出版/珍.特溫格(Jean M. Twenge)

關於這個主題的論辯早已多如牛毛,媒體上喧騰多時的討論內容,多半源自大學心理輔導中心工作人員的回報。這些諮商師指出,有越來越多學生向他們尋求協助,而且這些學生心中的困擾比幾年前更加嚴重。然而,他們對於該現象的解讀可能受到諸多外部因素的影響,例如學生求助的意願增加了。誰對誰說了什麼、誰喜歡誰這種女孩子的尋常劇場在社群媒體上也會變本加厲,她們經常二十四小時不停來來回回進行有害的互動, 而且都看不見對方的表情、手勢。「她在生我的氣嗎?」這種年輕小女孩最愛問的問題,用智慧型手機太難回答了。那些病例掛急診的原因幾乎都是割傷自己。2011 年到2016 年,表示曾經刻意傷害自己的大學生人數增加了6%(依據美國大學健康協會調查結果)。一些青少年會在社群媒體上討論自殘。一項研究發現,Instagram 上「#selfharmmm」(# 自殘殘殘殘)這項主題標籤的貼文數量,從2014 年的170 萬則直線上升到2015 年的240 萬則。標籤中多打了幾個m字,顯然是為了表達愉快的心情。有些自殘的人覺得愉快,竟然是因為傷害自己能讓他們感到解脫,這真是殘酷的反話。哈達德指出,許多家長都無從得知自己的孩子在社群媒體上做什麼,並為此感到無助。22 從2009 年到2015 年,前一年曾經認真考慮自殺的高中女學生人數增加了34%,嘗試自殺的人數則增加了43%。認真考慮過自殺的大學生人數在2011年至2016年間躍增了60%。

從蘿拉在Tumblr上的大頭貼來看,她是留著棕色波浪鬈髮的女孩,看起來不超過16歲。她把部落格取名為「一個憂鬱人的生活」(A depressed person life)。她的痛苦赤裸裸展現在她的發文上,其中包括「憂鬱症發作時:早上醒來,害怕妳會繼續活下去」、「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傻。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傷心」,還有「在我看來,其他人都他媽的超快樂。我為什麼不能跟她們一樣?」部落格的網頁標題只有一個詞,卻相當貼切:破碎。

像蘿拉這樣的憂鬱症,似乎比以前更普遍了。

許多父母和教育界人士都憂心時下的青少年不停使用智慧型手機,尤其響個不停的社群媒體通知和簡訊已經創造出一個心理脆弱、容易陷入憂鬱的世代。

為了真正釐清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問題是否比以往更普遍,最好的方法是以青少年(包含所有青少年,而不只是求助的青少年)為對象,進行具有樣本代表性的匿名抽樣調查,並獲得研究資料。調查最好能在青少年進入大學前完成(以排除就讀大學和心理健康之間的任何關聯),並持續調查數十年,如此才能比較幾個世代的人在相同年紀時的調查結果。幸好,這正是美國監測未來調查的做法:該項以全美8年級、10年級、12年級學生為對象所做的調查,調查中不會直接詢問青少年是否感到憂鬱。若學生較想要(或較不想要)承認自己有心理健康問題,這種做法都有助於降低他們說出來的可能性。當然,監測未來調查採匿名形式,會明確告知這些學生,調查結果不會透露他們的身分。這種憂鬱症狀的衡量方式不能和重度憂鬱症的臨床診斷相比,但確實可以掌握憂鬱症診斷時會列為主要風險因子的幾種感受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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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的調查資料明白指出一項事實:青少年的憂鬱情緒在很短的時間內節節攀升。近年來,認同「我覺得自己做什麼都錯」這項描述的青少年人數迭創新高,社群媒體可能會導致這樣的無能感:很多人在網路上發文只報喜不報憂,所以許多青少年並沒有意識到他們的朋友其實也有不如意的時候。如果多花點時間跟朋友親身相處,青少年也許就能發現不只有自己會失敗。

12年級生艾莎曾出現在之前的章節中,對於社群媒體上用正面態度包裝醜陋、脆弱現實的現象,她有很敏銳的觀察。「很多人在Instagram上發的文都很美好,譬如說『我的生活真棒』。她們的生活其實很糟糕吧!她們是青少年耶。」她說:「(她們會發文說)『超感謝我的好閨蜜』,鬼扯。妳才不會這麼感謝妳的好閨蜜,因為再過兩個星期,她們就會劈腿妳的男朋友,然後妳們就會吵架,一邊吵一邊把對方的耳朵扯掉。這樣才叫青春。」艾莎這番評論讓人聽了哭笑不得。她的話充分捕捉到i世代的自相矛盾:

網路上展現的樂觀自信,都是為了掩蓋現實生活中不堪一擊的內心,甚至有憂鬱症的事實。這是i 世代使用社群媒體的真實寫照,也逐漸成為這一代人的寫照。i 世代自拍時都喜歡把嘴嘟得跟鴨子一樣,他們其實也像水中的鴨子:水面上一派悠閒,水面下瘋狂划水。

青少年的憂鬱症狀突然大量出現的時間點,幾乎正是智慧型手機開始普及、親身人際互動開始驟降的時候。這些趨勢若彼此間並不相關,要同時出現未免過於湊巧,尤其憂鬱症狀又和社群媒體使用時間增加、親身社交互動減少有關。

由於有這類的相關性資料,社群媒體導致憂鬱症狀、憂鬱的人使用社群媒體的時間較多,或者有第三項因素可以解釋兩者為何同時上升,都是可能的推斷。後面兩種說法即使在個人的層面上為真,卻不能充分解釋憂鬱症狀為何突然增加了。也就是,可能有某些未知的外部因素突然導致青少年更加憂鬱。2007 年到2009 年的經濟大衰退有沒有可能就是外部因素?這起事件確實是突然出現,但是時間點不對。失業率最佳指標之一,可以用來呈現經濟狀況會如何影響人民,而失業率是在2010 年達到高峰後開始下降,這模式和憂鬱症狀正好相反──憂鬱症狀2012 年之前一直保持穩定,其後才開始漸趨嚴重。然而,智慧型手機正是在同一段時間開始普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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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智慧型手機可能導致憂鬱?首先,簡訊或社群媒體上的訊息沒人回覆,就極有可能導致焦慮,而焦慮是憂鬱症的常見前兆。青少女的心理健康可能特別容易受社群媒體影響。社群媒體強調完美的自拍照,這會讓女孩子更加在意身體形象:為了博取按讚數,經常一拍照就是數百張,只為了挑出滿意的照片,但最後還是覺得這些照片全都不合格。

《美國女孩》裡有一名16歲女孩這麼說:「別人就是會讓妳覺得自己必須改變,覺得應該減肥或變胖一點,妳根本做不了自己。」

性別的雙重標準在網路上也相當明顯。女孩子經常覺得自己永遠無法成功──發性感的照片會有很多人按讚,但同時也會被當成蕩婦來羞辱。

當心中苦痛成為流行病:重度憂鬱、自殘與自殺

麥蒂森.霍蘭擁有大多數年輕女孩從小憧憬的一切:漂亮、成績優秀、擅長運動。她在紐澤西州長大,有四個手足,家人關係親密。她後來就讀賓州大學,並加入了田徑隊。就像許多大學生,麥蒂森也會在自己的Instagram 上發照片,包括田徑賽、朋友、參加派對等。她母親跟她說:「麥蒂森,妳在這場派對上看起來好開心。」麥蒂森回答:「媽,那只是張照片而已。」

麥蒂森的Instagram 帳號並沒有呈現她真實的情況──她有憂鬱傾向。她曾經向好友艾瑪傾吐心事,說自己其實害怕長大,一想到未知的將來就驚懼不已。她連汽車駕照都還沒有考到。在賓州大學度過辛苦的第一個學期後,她開始在紐澤西州的家附近看心理治療師。大一那年的一月,有一天她的父親打電話問她有沒有在費城找到心理治療師,這樣她上學期間才可以繼續治療。「還沒,但是爸你不用擔心啦, 我會找到的。」她說。幾小時後,她從九層樓高的立體停車場屋頂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當時她19歲。

我們至今為止所探討的,都是正常人的心理症侯變化,雖然令人擔憂,但不足以證明罹患了臨床憂鬱症。這些感受仍然非常重要,畢竟有越來越多青少年受到影響,而且是導致更嚴重問題的風險因子, 但大多數時候,這些感受並不會惡化成令人精神衰弱的心理疾患。那麼問題來了:寂寞、憂鬱、焦慮等感受上升時,罹患憂鬱症以及發生最極端的後果──自殺的可能性,是否會連帶產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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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美藥物使用與健康調查」(National Survey on Drug Use and Health,簡稱NSDUH)由美國衛生及公共服務部主持,從2004 年開始以美國的青少年為對象,進行臨床憂鬱症的篩檢調查。該專案派出訓練有素的訪問人員,每年負責評估全美17,000名青少年(12 歲至17 歲)的代表性樣本。參與者透過耳機聆聽題目,再將答案直接輸入筆記型電腦,以保障隱私和機密。題目參考了美國精神醫學學會出版的《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簡稱DSM),該手冊的重度憂鬱症診斷準則在心理健康診斷上向來被奉為圭臬。準則包括:每天都情緒低落、失眠、疲勞,或生活樂趣明顯消退,且至少持續出現兩週。該研究是專門設計來驗證美國人心理疾病發生的基準率,無論是否曾經尋求治療都包含在內。這樣的研究在信度與效度方面已經做到盡善盡美。

篩檢測驗的結果顯示,憂鬱症在短時間內呈現驚人的上升:2015 年,青少年經歷重度憂鬱症發作的人數,與2010 年相比,增加了56% ,功能嚴重受損的人數也增加了60%。

越來越多年輕人不只出現憂鬱症狀和焦慮感,更出現能以臨床診斷的重度憂鬱症。超過九分之一的青少年和十一分之一的年輕人罹患重度憂鬱症,這問題非同小可。而比寂寞感、憂鬱症狀節節高升更嚴重的是,這些被奉為圭臬的資料顯示美國青少年的生活出了一些嚴重的問題。

如同憂鬱症狀和寂寞感,在重度憂鬱症發作方面,青少女(比較容易過度使用社群媒體)增加的幅度也大得多。2015 年,每五名青少女中就有一人在過去一年有過重度憂鬱症發作(見圖4.10)。

憂鬱的青少年更容易自殘,例如割傷自己。

紐約市貝爾維尤醫院精神科醫生法迪.哈達德(Fadi Haddad)接受《時代》雜誌訪問時表示:「每個星期都會有一個為社群媒體上的八卦或事件而不安的年輕女孩來掛急診。」 一位母親發現她自殘的女兒有十七個臉書帳號後,馬上就刪除那些帳號。哈達德質疑:「但這樣做有什麼用? 之後就會出現第十八個。」

重度憂鬱症(尤其病情嚴重者)也是導致自殺的主要風險因子。猶他州立大學學生惠妮.霍華德的高中同學有一次跟她說,她不懂為什麼有人會想自殺,人生有慘到那種程度嗎?惠妮說:「她不知道, 其實我就有過自殺的念頭。……我試過服用過量的止痛藥。」

她表示, 憂鬱症是一種「心裡空蕩蕩的,空虛的感覺。(憂鬱症)會讓妳麻木,剝奪妳的快樂、希望和生活樂趣,就像《哈利波特》裡的催狂魔」。

自殺這種行為會受到密切追蹤,即使自陳報告的調查可能會有不一致之處,也不會影響數據。自殺是憂鬱症最極端、最悲傷的實質結果。如果自殺率上升了,就會是憂鬱情緒已經構成問題的有力證據。遺憾的是,這個現象已經發生:青少年的自殺率在1990 年代下降、2000 年代趨於穩定,其後又再度上升。24 2015 年,15 歲至19歲青少年的自殺人數比2007 年增加了46%,12歲至14歲的青少年則增加了2.5 倍。這些數字令人心碎。

青少女自殺率的上升尤為明顯。雖然男女兩性的自殺率都上升了, 但2015 年自殺的12歲至14歲女孩人數是2007 年的三倍,男孩則為兩倍(見圖4.11)。雖然青少男的自殺率仍然比較高(可能因為男孩的自殺方式致死率較高),但女孩的自殺率已經開始逐漸逼近。

就自殺這樣的結果來看(一條年輕、寶貴的生命就這樣走到終點),上述的增加趨勢確實令人極度擔憂。自殺率的增加也令人意外, 因為有越來越多美國人在服用抗憂鬱藥物(2016年的比率為十分之一,是1990 年代中期的兩倍)。抗憂鬱藥物用於對抗重度憂鬱症(與自殺關聯最密切的憂鬱症類型)特別見效,不過雖然有這種藥物,卻還不足以遏止青少年自殺率的增長(發生時間點約與智慧型手機開始普及的時候重疊)。智慧型手機是不是禍首還不能確定,但時間點相當可疑。隨著自殺的青少年人數多了一倍,我們顯然需要有所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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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選讀摘自《i世代報告:更包容、沒有叛逆期,卻也更憂鬱不安,且遲遲無法長大的一代》 第四章〈不安全感:新的心理健康危機〉 作者 珍.特溫格(Jean M. Twenge) 大家出版

本文由聯合報系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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