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系願景工程以「世代共融」為題報導青銀交流,其實是對華人社會人我分際的挑戰——大學生偶爾到老人養護中心做義工很好,但你願意讓自己孩子和陌生老人同居嗎?長輩偶爾到幼兒園說故事很好,但你願意讓幼兒園、失智老人日照中心,融為一處嗎?
然而,世代共融對未來的台灣,恐怕已非「看起來很好」或「可以試試」的選項,而是「不得不然」的社會型態。根據行政院國發會人口推計,廿年後台灣,每三人就有一人是六十五歲以上,與現在的每七人才一名老人不可同日而語。
假如一個社會有「厭老」傾向(別忘了網路上嘲弄的「三寶」,頭號一寶就是老人),這相對被厭棄的對象,未來人口數量上卻變得無所不在的時候,會是如何?社會空間想要將老人劃界、排除開來的成本,將會變高;共融(inclusion)反而是適應新世界,讓下一代早日學會與老共處的必然路徑。
這是為什麼,聯合報的報導中,無論台灣、德國都開始出現鼓勵多世代共居的住宅政策。一方面避免在宅老人成為社會排除的群體,另方面也讓社會提早面對現實——人口結構極端化以後,如果還想堅持血緣主幹的家庭定義,那麼離家發展的青年、獨居的老人,都將失去「有家的感覺」。透過住宅政策,建立新的跨代連結,反而讓「似家」的互助、互賴關係,可以延續。
這還只是「家庭內」的共融層次。報導較少談到的「家庭外」托育、托老設施,其實也可能世代共融。特別是,如果台灣生育率沒有起色,廿年後我國一年將只有九萬名小孩出生(只剩現在的一半!),那麼在偏鄉地區,由於少子女化、勞動力銳減,獨立的托育設施恐將難以存續。
日本已出現「富山型日照」(日間照顧中心),兒童、老人,白天同在一處受托,工作人員陣容同時有幼教、長照、護理人員。這是台灣現行法令中不可能存在的照顧型態,但日本當前的老化程度,就是廿年後的台灣。台灣在宅醫療學會參訪「富山型日照」時,創辦人說這並不稀奇,本來就是「社區需要什麼,就做什麼」。在兒童、老人服務分化的制度出現以前,這也是「社區與家庭本來的照顧方法」。
台灣能夠做到不同層次的世代共融嗎?最基礎的共融,是公共廁所的通用設計、公園和開放設施的共融;其次,是相對健康、生活能夠自理的兒、青、銀各世代,似家同居的共融;最後,是需要實質照看,接受托育、托老服務者的跨代共融。
我們可以開始思考公共托育、公共托老比鄰而居的可行方案,或考慮於偏鄉試辦托育、托老一體化的整合型服務。關鍵也許不是成本,而是創意,以及如何鬆綁設施設備法規、鬆綁我們對未知的恐懼。讓世代差異轉為驚喜的火花,也為超高齡社會的到來預作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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