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台大經濟系學生會的會長選舉,有一組候選人提出「A罩杯以下女生必修國防」、「ㄐㄐ10公分以下要上家政課」等多條帶有強烈性別歧視的政見,引發社會譁然,這組候選人頓時成為眾矢之的。為什麼已經2023年了,大學還會出現這種極度糟糕的「玩笑」?是個案的問題,或是這個世代的性別觀念出現了偏差?
在網路社群上,時不時都會看到「台女不EY」、「母豬教」、「女權自助餐」等仇女的用詞,只是網路上是匿名發表,而這次兩位男大生的粗俗玩笑則在現實世界踢到了鐵板,他們或許會覺得在網路上大家都這樣開玩笑,為什麼這次卻被罵成這樣。
其實不只台灣,國外近年來也出現許多仇女風氣盛行的網路論壇和網紅,這個被網路養大的世代,對於網路和現實的界線的認真可能會更加模糊。性別平權在當代面臨新的課題.有人認為這是因為長期推動女性主義,造成當代男性內心的相對剝奪感。
這一代的年輕人生在女權運動之後長大,不明白父權壓迫是什麼,對於「女性主義」也有所誤解——女性主義從來都沒有要剝奪男性。相反的,性別平權是要拯救父權體制下的「所有人」:女人、男人以及跨性別者等,全部的人都能從一個更平權的社會中獲益。
巴基斯坦電影《愛情美樂地》(Joyland),圍繞在一個保守家庭的權利關係,透過詩意的影像,帶出對父權社會溫柔卻有力的批判。電影遭保守政府的禁演,卻成為首部入選坎城影展的巴基斯坦電影,最終更獲得了獲得酷兒金棕櫚獎,肯定這部片在保守社會中勇敢地拍出了一部討論性別平權的電影。
父權受害者:妻子,被關在籠子裡的子宮
《愛情美樂地》的女主角孟塔是一位獨立自主的女性,她原本並不想結婚,在丈夫海德向她求婚時,承諾她可以維持自己的工作,她才點頭走入婚姻。但婚後不久,孟塔被迫辭去髮廊的工作、被關進家庭中,服侍丈夫、丈夫的哥哥、還有父親,孟塔像是一隻被折斷翅膀的鳥,變得愈來愈不快樂。
不久之後,孟塔懷孕了,家人們對新生命歡呼期待的同時,她內心的焦慮卻愈來愈深,她害怕成為一個母親、不想年紀輕輕就被孩子綁住,她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她不想生小孩,她會故意爬高、奔跑,默默祈禱下一次產檢時肚子裡的孩子就這樣消失。
「我好想要離家出走。」
父權社會要求女人要聽話,期待女人當個好妻子、好媽媽,卻沒有人問過女性的意願,她們就像是一個被關在籠子裡的子宮,時常為了要生育,而犧牲自己的一切,只為了養育下一代。女性是父權體制最常見的受害者,但受害者絕對不只有女性。
父權受害者:兒子,不夠男人的男人
孟塔的丈夫海德,是家裡的小兒子,他的個性溫文儒雅、溫柔體貼,這些優點卻不被父親認可,父親批評他軟弱無能、膽小怯懦、找不到工作、靠女人養、生不出兒子。父親瞧不起海德,因為他不敢親手殺死一頭羊。
這些批評全都來自傳統父權社會對「男子氣概」的期許和想像,只要不符合這些條件就「不像個男人」。這讓海德悶悶不樂,努力要改變自己,想要擁有自己沒有的「男性氣概」。經由朋友的介紹,他成為一位舞廳的舞者,卻不敢對父親說實話,他謊稱自己是「劇場經理」。海德一方面希望能尊重妻子自由的意願,另一方面又希望能符合父親對他的期待,他夾在兩者之間不知所措。
海德這個角色,是父權體制下典型的男性受害者,對他而言,父權從來都不是一種優勢,而是一種壓迫與宰制。他被迫要逞強去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情,不得不改變自己原本的個性,不斷用謊言去掩蓋自我的真實樣貌,只為了符合所謂的男子氣概。
父權受害者:父親,不敢面對真實的自己
大家或許會直覺認為「父權體制」中,掌權的「父親」應該是得利者,卻未必如此。海德的父親是整個家的掌權者,他的妻子離世多年,附近一位老寡婦偶爾會到家裡陪他聊聊天,有一天聊晚了,寡婦便留下來過夜,老父親內心或許也希望能有一老來伴,卻為了維護心目中「父親的形象」,隔天當著兒女的面把寡婦趕走。
老父親就像是父權社會下許多的中年男子,從小到大他被教育要堅強、不能哭,被灌輸「有毒的男子氣概」,把面子看得比裏子更加重要,導致他們長期下來便忽略的自己真實的需求,認為求助、軟弱是一件很丟臉、很沒面子的事情。他明明已經老到行動不便、坐在輪椅上奄奄一息,卻也不知道要如何拉下臉來向人求救。
正如同海德在父親的眼裏「不像個男人」,垂垂老矣的父親也無法達到自己眼中的「男人」的標準,因而鬱鬱寡歡、封閉自我。父權體制讓「男人」只能剩下一種模樣,抹去了每個人的特色與個性,忽視了許多男性也會有脆弱與溫柔的一面,到最後父權體制下的男人們往往不知道該如何好好去愛、也永遠辦法真正快樂起來。
父權倖存者,打破性別框架的跨性別舞者
最後,在父權社會中幾乎無人倖存,不夠女人的女人、不夠男人的男人、太過男人的男人,每個人都成為父權社會的受害者。唯一的倖存者,是海德在舞廳裏認識的舞者——跨性別舞者碧芭。他以一種顯而易見的方式取得自己的性別自主權,在突破父權體制的性別框架下順利突圍,因為他非男非女才得以成為自由的自己。
海德愛上了碧芭,因為他是他脫離這個父權之家的一條路徑,他待在碧芭身邊的時候,可以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不在乎父親的苛求,他可以背離親緣,進而成為一個全新的、真正的自己,他愛上的不是碧芭,而是一個擺脫性別框架的自己。透過碧芭這個角色,《愛情美樂地》揭櫫了一個逃離父權控制的出口。
這當然不是說所有人都要成為跨性別,而是要在社會觀念上「去性別化」,抹除掉男人應該如何、女人又應當如何的定義,把每個人都視為一種跨性別或無性別,不必在勉強自己「像個男人」、「像個女人」,而是可以成為一個自己喜愛的、快樂的人。
唯有了解父權社會對所有性別的共同殘害,才能理解「性別平權」不僅要解開父權對女性的壓迫,更是要擺脫對男性的束縛,正因為如此,女性主義從來都沒有要反過來壓迫男性,而是要讓男人也可以被保護、被疼惜、被解放。這個世代的男性也不必對此感到恐慌,因為男性不會因為性別平權而被剝奪或閹割,反而也可以從中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