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內，十多輛砂石車呼嘯而過，學童、機車在龐大車體下顯得渺小且危險。桃園市高榮國小旁高上路的大彎道，過去車禍頻仍，最高紀錄曾在兩年內帶走五條人命，被當地人稱為「死亡彎道」。頂著死亡名號多年，直到四年前，廿歲警員洪羽頡車禍身亡，驚動社會，桃園市府才耗資千萬截彎取直。
地上黃色槽化線還鮮亮，現場車流呼嘯聲雖仍讓人膽戰心驚，但已不再有死亡事故。洪羽頡的性命換來截彎取直，但四年過去，警員的母親王素琴最放不下的是，如果司機、車主、砂石場、市政府，都說不是他們的錯，「那是不是就是我兒子的錯？」
警員喪命 市府才願改善
二○一六年十月卅日，洪羽頡當上警員第七天，從新北市三重的家，騎機車返回楊梅分局埔頂派出所路上，國小旁的夜晚路燈昏暗，車道狹小。當晚，洪羽頡前方是輛慢速行駛的曳引半拖車。他從右側路肩超車後，才發現前方擋著電線桿。電線桿雖貼有反光條，卻被緊鄰的路燈擋住。他發現時已離得太近。緊急煞車後，車身打滑，往左傾倒，正好倒在拖車正中間，遭拖車後輪輾過。
媽媽王素琴隔天到現場，看著兒子鮮血染紅草叢，卻至今找不到是誰的錯。
年輕警員之死震撼社會，事故之後，桃園市交通局在彎道畫上槽化線、燈光與號誌。但治本之道必須徵收路旁私有地，才能改善路型，地主卻喊價加碼。直到交通局長劉慶豐追查，發現私有地停滿貨櫃、常有貨櫃車進出，卻不是立案貨櫃場，交通局決定直接以「貨櫃場位處彎道有安全疑慮」為由，在入口前畫雙黃線禁止左轉，地主才點頭讓售土地。路段腹地加寬、截彎取直，並移除當年擋住洪羽頡視線的路燈。
國賠鎩羽 母悲道路不良
路改了，但王素琴提出國賠，法院不認。交通局設置的號誌、標線都合法；砂石車超重，無法證明羽頡的死與駕駛有關；貨櫃場門口砂石散落一地，也無法證明砂石來自貨櫃場。砂石車非立案貨櫃場，但放的都是貨櫃架，又屬私有地，官員直言「類似這樣的土地，全台都是」，也無法可管。
全台一年近三千人死於輪下，家屬最不解的是，除了究責肇事人、怪罪死者，要幾條命才能換來道路改善？
「我很欣慰羽頡的生命換來人們安全回家的路，但前面已四起車禍。為什麼一條安全的路，是用我兒子的命去換？」王素琴說，當天是羽頡第一次走這段路，在無車的夜晚、跟在慢速行駛的大車後面，旁邊又有空地，一般騎士會不會超車？她說，如果知道前方有電桿，羽頡就不會超了，電桿反光黃白貼紙，又被緊鄰路燈擋住，「台灣的道路設計，不是該讓第一次走的人也安全嗎？」
兄轉警專 接續弟弟職涯
洪羽頡會去楊梅當員警，是因為父母的車禍。事故前兩年，洪家父母騎重機環島，行經花蓮台八線遇上道路整治，但未標示，王素琴被拋飛、顱內出血，臉上縫了四十多針。她攤開照片，兒子緊抱躺在病床上的她，說要讓她過好生活，「他要我等他工作幾年，在楊梅買房子。」她常想，如果當時沒有那場車禍、或是沒讓他去楊梅就好了。
羽頡的哥哥在事故後，從國立大學轉考警專，要替弟弟完成「當警察第七天後的生活」，還到埔頂派出所實習。實習期間，母子每天回到事故現場，數著砂石車，目睹驚險畫面卻無能為力。
「很多人說我爭取國賠是要錢，我不要」，忍了一小時的採訪，王素琴才掉淚，「我只想讓兒子安息，告訴他，不是他的錯」。
本文由聯合報系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