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一家美國石油公司登載雜誌廣告,雙面跨版呈現冰川壯觀景色,標題吹噓著:「我們每天提供的能量足以融化七百萬公噸冰川!」這段歷史證明當時全球對暖化毫無危機感。化石燃料創造收益也帶來大量碳排,如今為應對氣候衝擊,格陵蘭斷然拒絕油氣開發。
全球暖化,格陵蘭周遭海域無冰期延長,消融的冰山無力阻止大型船隻往來,一條更便捷的北極航道應運而生,打開商業、軍事可能性,引發大國角力。中國及俄羅斯年初共同聲明將開發航線,視其為「極地絲路」;為抗衡中俄,美國今年八月首度宣布設立「北極大使」。
全球覬覦格陵蘭,卻鮮少有人好好問過他們意見。納沙克的食品學院教師卡琳娜・塞拉諾(Carina Serano)不以為然地說,連美國前總統川普都曾放話,要買下格陵蘭。但塞拉諾強調,格陵蘭屬於人民,「絕不出售!」
更快的航道、更暖的天氣、融化的積雪,也代表更容易取得礦產資源。美國地質調查局調查,格陵蘭有175億桶石油和148萬億立方英尺天然氣,為全球油氣公司兵家必爭之地,但氣候環境艱困,多數公司未成功開採。
在五十年的各國鑽探後,格陵蘭政府去年七月十五日發布重磅聲明:「停止發放新的石油和天然氣探勘許可證,這是為了我們的自然、漁業、旅遊業」,強調「未來屬於再生能源」。
「要對全球氣候變遷做出貢獻」,格陵蘭環境部長卡利斯塔・隆德(Kalistat Lund)說,將利用暖化導致的巨量融冰加強水力發電,以綠色燃料取代化石燃料,未來再生能源發電占比可達九成。
目前再生能源占格陵蘭全島發電已達七成二,過半仰賴水力。這項成就花了三十年;因為複雜氣候、地形,始終讓政府傷透腦筋。如今又遇上氣候變遷,格陵蘭能源公司總監皮埃爾・瓦薩德(Pierre Vassard)透露,「永凍土層隨暖化解凍,地基不穩定,電塔和發電廠選址都變得更困難」。
以首都努克為例,能源公司得先避開融冰區,再從峽灣與高山間找到適合施工的地點。最後他們被迫蓋出全球相隔最遠的兩座電塔,長5.3公里空中纜線連接隔海相望的山頭,創下金氏世界紀錄。
與台灣夏電短缺相反,冬天開暖氣才是格陵蘭用電高峰期。遙遠的北方城鎮卡納克半年處於負廿度的嚴冬中,日照太短、暴風太多,只能繼續靠著老電廠燒煤。那水力發電呢?瓦薩德指出,「當地冰層很脆弱,我們擔心融解時的洪水會太靠近發電廠」。
格陵蘭預計2030年達成百分百再生能源,這讓瓦薩德備感壓力,但他強調,「為了減緩氣候變遷,我們不能再繼續使用燃煤發電」。
「當你帶走石油或其他礦產,它再也不會回來。」因努特人極地委員會國際主席莎拉・奧斯維(Sara Olsvig)說,有人認為經濟發展是社會基礎,她更關注「制定負責任的採礦原則」,應平衡發展業務,守護社區及環境。
南方農業重鎮納沙克一處高地為全球鈾礦、稀土最豐富的區域之一,帶來就業機會,但有放射性物質傷害生態及健康的疑慮。牧羊人、漁民組成反採礦組織長期抗爭,去年十一月,政府決議禁止開採及探勘鈾礦。
但是,格陵蘭豐沛的稀有礦物、金屬仍持續吸引全球富豪「尋寶」。比爾蓋茲、亞馬遜集團創辦人貝佐斯投資開發格陵蘭的鎳、鈷——製作電動汽車電池的關鍵元素,以便創造「更綠的世界」,無視可能對格陵蘭生態帶來永久傷害,「更綠」一詞對格陵蘭人聽來無比諷刺。
「我們需要決定,正在做的事情是好還是壞。」丹麥技術大學高級研究員賽巴斯汀・西蒙森(Sebastian Simonsen)說,北極融冰可能為格陵蘭帶來利益,卻對社會產生很大影響,「我不確定這是否為好的改變,但總要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