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想世上苦難的總量,(即使只限於)那些大家一致認同的明確苦難,樂觀者的立場顯然站不住腳。不論讀者是否接受我為平凡的健康生命鋪排的悲觀圖景,這點都一樣。
天災、疾病、戰爭,人生苦難何其多?
首先想想自然災害。過去1,000年裡,咸認超過1,500萬人死於這類災害。舉例來說,過去幾年裡,洪水每年害死估計20,000人,並讓數千萬人陷於苦難。有些年份的數字還更大。2004年12月底,數十萬人在一場海嘯中喪命。
每天有大約20,000人死於飢餓。估計有8.4億人還沒餓死,但深受飢餓和營養不良所苦。目前活著的人約63億,占比十分可觀。
疾病肆虐,每年殺死數百萬人。就拿瘟疫舉例吧。據估計,從公元541年到1912年,有超過一億兩百萬人死於瘟疫。要記住,跟目前的人口規模相比,這段期間的人口數量只是九牛一毛。1918年的流行性感冒害死5,000萬人。按照目前世界人口的規模,以及全球旅行與日俱增的速度和總量,一場新流感的死亡人數可能要再多個幾百萬。
以2001年的數據來看,HIV每年殺死近300萬人。如果我們把其他傳染病加總,會得到每年一共近1,100萬人死亡,死前還有一段折磨好受。除此之外,惡性腫瘤每年再帶走700萬條人命,通常還要經過艱辛且往往曠日持久的折磨。加上約350萬起意外死亡(包括一年超過100萬起道路事故死亡)。再加上其他所有死亡,2001年的死亡人數逼近5,650萬人,總數龐大。亦即,每分鐘有超過107人過世。
死亡人數隨世界人口的增長而增加。世界上新生兒死亡率高的地方,嬰幼兒出生沒幾年就將迎來這些死法。然而,即使預期壽命較長,我們知道出生愈多,死亡自然也愈多。好,將死亡人數乘上未亡的家人和朋友的數量,他們悼念並懷想離世之人。每一宗死亡,都有更多喪失摯愛的人為逝者哀慟。
雖然許多疾病可歸因於人類行為,但請想想我們這個物種的某些成員,帶著更明確的意向對其他人施加的痛苦。據權威估計,20世紀之前,超過1.3億人在大屠殺中喪生。20世紀前88年裡,1.7億(很可能多達3.6億)人「被槍殺、打死、拷問致死、刺殺、燒死、餓死、凍死、輾斃,或勞動致死;活埋、淹死……〔絞死〕、炸死,或是以政府讓手無寸鐵的無助公民和外國人受死的五花八門手法殺死」。
戰時被殺害的人顯然數以百萬計。根據《世界暴力與健康報告》(World Report on Violence and Health),16世紀跟衝突有關的死亡有160萬起,17世紀610萬起,18世紀700萬起,19世紀1,940萬起,而最血腥的20世紀則有一億九百七十萬起。世界衛生組織估計,2000年因戰爭所受的傷導致31萬人死亡;在我們的腦海裡,這一年還不是特別血腥的年份。
至此,苦難還沒結束。試想被(市井百姓而非政府)強暴、施暴、致殘或謀殺的人數。每年遭不當對待的兒童約有4,000萬人。目前有超過一億名活著的女人和女孩曾遭割除生殖器。世上還有奴役、不公正的監禁、迴避、背叛、羞辱和恐嚇,更別提千變萬化的壓迫形式。
對數十萬人來說,要承受的折磨如此艱鉅——抑或是刻骨銘心地體認到這一事實——以至於他們自尋了斷。舉例來說,2000年決心自殺的人數咸認達81.5萬人。
一生平安的人,終究是少數
大多數人認為他們及其(可能會有的)小孩能倖免於上述際遇。的確,有些人夠幸運,得以避開非屬必不可免的苦難,但這些人只是鳳毛麟角。縱然有些生命免受大部分苦難,而且其生命品質比我描述的要好,但那些(相對)高品質的生命寥寥無幾。每有一段這樣的生命,就有數百萬悲慘的生命,洪福齊天的生命就是如此稀少。有些人知道他們的孩子會是人生不幸組的一員,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孩子會不會成為眾人口中的幸運兒。
一旦出生,不論是誰,嚥氣前都不會知道是否還有慘烈的苦難等著自己。就連達官顯貴生下的孩子,也可能會經歷難以忍受的痛苦、被強暴、施暴或虐殺。樂觀者勢必要負起責任說明參與生育下一代的俄羅斯輪盤的正當理由。
生孩子=讓還未存在的人,承擔嚴峻的風險
但既然已經出生相對於從未出生,完全沒有紮實的優勢,我很難想到要用什麼方式才能證明:讓「可能會存在的人」承擔受到嚴重傷害的嚴峻風險是合理的。
假使我們不只算進罕見的嚴重傷害——那種事情任誰遇到都只能咬牙忍受,也把凡人生命司空見慣的傷害算進來,事態又會更加嚴峻,看來興致高昂要生養下一代的人,用的是完全裝填的手槍在玩俄羅斯輪盤——當然,瞄準的不是他們自己,而是他們未來後代的頭顱。
此選讀摘自《生兒為人是何苦:出生在世的傷害》
作者:David Benatar
出版:游擊文化
(內文標題由編輯所下,非原書標題;部分內容亦經過刪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