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照殺人」是高齡社會中家庭承受照顧壓力的極端現象。若稍微放寬標準,算入「長照家暴」,案例就更多了。那麼,國家有沒有看見照顧者的壓力?基隆市社會處處長吳挺鋒說,有,觸角卻不夠深,不夠廣。
吳挺鋒指出,願意申請長照居家、喘息服務,主動尋找資源的照顧者,已是安全網上的一份子。但對毫無時間求援的照顧者來說,這些資源形同空氣,「即使據點就在兩個巷口外,也等同於不存在」,可謂是「遠在天邊,近在咫尺」,長在那,卻走不進家庭。
一肩扛起好父母、模範夫妻、孝子孝女重擔的各案當事人,或許就是如此跌落安全網。當照顧者翻轉「非我照顧不可」的人生腳本,才能免除被照顧壓垮的滑坡人生。曾經陷入照顧痛苦的黃慧如,則是打破困局的對照組。
七十五歲的黃慧如過去叫老公「高大帥」,先生又高又壯,深愛丈夫的她引以為豪。但當時老先生已近百歲,重度失智和慢性病纏身。有次扶著先生出浴室,兩人滑倒,竟被先生壓到骨折。
骨折後,她決定向外求援,申請長照居服員協助。這是第二次申請居服服務,上次前來的居服員和老先生不合,「高大帥」嫌了對方整個下午。她心想,這幫不上先生,也對居服員深感抱歉,從此打算「靠自己」,用愛克服困難,這是許多家庭照顧者的共同經驗。
「照顧生活太落魄,我換掉手機號碼、還搬了家,不想讓任何人找到我。」黃慧如是美術老師,形容獨力照顧丈夫的日子可謂「晚景淒涼」,「我真的想過,推著先生一起去讓車子撞,一起走,又怕到會害到無辜的司機。」
就在身不得已,第二次請來居服員當天。她趁機出門就醫,沿路想起買菜籃裡放著一張「新北市家庭照顧者關懷協會」傳單。據點正好在幾條巷口外,還來得及回家燒晚餐。
於是黃慧如決定「給自己最後的機會」,不帶著期待推開鐵門,沒想到值班社工一上關切,她立刻潰堤,連自我介紹都忘了,便抱住這位陌生人,淚如雨下。
這是照顧者成為助人者的起點,社工回應痛苦的方式是:用力回抱住她,靜靜等待淚歇,才開始詢問家庭狀況。社工建議她使用「喘息服務」,甚至第二天就把床位安排好,丈夫暫由機構照顧,讓照顧者有時間和自己獨處。
後來她才知道:「很多人和我一樣硬撐,不敢把家人交出去照顧。」
接著,黃慧如開始參與家協的團體課程,學習正確照顧技巧。新北家協也協助,繼續申請居服員和二手輔具。對她來說,這是近三年來,第一次感受到「家門外存在愛」。
學員都是家庭照顧者,有些人的狀況更緊迫。她看著看著,逐漸學會開口,說出那些不敢向親朋好友坦言的痛。這群因愛而苦的照顧者們,只有在這才得以抒發壓力,有人互相同理:「這是和物質資源同等重要的援助。」
還身為照顧者之時,她曾寫下:「要以樂觀積極的態度,過自在、無拘的生活。」現在眾人稱她「黃老師」,既是新北家協「心理支持員」志工,還取得肌耐力、經絡按摩等多項執照,是高齡教育界的知名講師。
「原來我有資格求救。」說來簡單的一句話,她花了三年才領悟。走完五年照顧路,先生在三年半前安詳離去。他過世當天,黃慧如蹲在病榻旁,要先生放心,「我會好好活下去」。這些承諾如今都實現了。
提醒您:若您或身邊的人有心理困擾,可以撥打1925(依舊愛我)安心專線、0800-507272家庭照顧者關懷專線、1966長照專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