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失智症的高雄長庚醫師陳乃菁,不僅關照病人,也會抬頭對主要照顧者問聲:「那你呢?你好嗎?」但陳秋菊(化名)從來不喊累。陳乃菁回想,年近八十的陳秋菊,獨自照顧失智伴侶多年,面對她的詢問,總是笑說自己「沒事」、「還可以」。直到陳秋菊在病房拿起枕頭想悶死丈夫,被護理師發現制止,陳乃菁才知道她已經崩潰,緊急讓她住進精神病房。
這不是陳秋菊第一次想殺死丈夫。華山基金會大寮站長蔡慰歷也曾在陳秋菊家中瞥見火爐與木炭。他說,當時陳秋菊繳不出水電費,兩老貧病交迫,「她計劃在停水停電之前,帶著阿公『離開』」。
那時,他先替陳秋菊繳清帳單,同時聯繫他們的子女,「他們也過得不是很好,自顧不暇。」陳秋菊的女兒早已出養,兒子則靠身障生活補助過活。阿公患骨癌,接著失智,陳秋菊都靠撿拾回收維生,「已經撐了三年。」蔡慰歷說,陳秋菊有憂鬱症,原本是阿公照顧她;但阿公失智了,陳秋菊必須轉換角色,照顧阿公,「其實他們都沒有能力互相照顧。」
社福團體要盡力接住被制度錯漏的家庭,但在他十一年的社福工作中,常發現個案即使再艱難,都未曾向外求援,因為「他們覺得家裡有長輩生病,是丟臉的事,生病和貧窮好像他們的原罪。」不想讓外人看見自家的慘狀,想維持僅有的自尊心。
陳秋菊請不起外籍看護,又不願讓老伴入住機構。蔡慰歷曾轉介居服員到家中,然而陳秋菊日夜顛倒、經常失眠,「她總是晚上照顧阿公,白天補眠」,居服員只有早上能到家服務,反而打擾到他們的休息時間,陳秋菊寧可自己照顧。
「居服員進不去,其實很頭痛。」蔡慰歷有天接到陳秋菊的求救電話,她與丈夫一起從樓梯上滾下來,蔡慰歷趕到,見兩人滿臉是血,「阿公肋骨尾椎斷掉,阿嬤右手護頭,掌骨斷掉」。老扶老,一起倒,大概是「老老照顧」個案常見的情節。蔡慰歷說,阿公臥床長出褥瘡,陳秋菊沒錢買濕紙巾清潔傷口,就將濡濕的衛生紙塞入阿公的褥瘡,導致傷口惡化。「你能說阿嬤不認真嗎?她超認真、超細心,但她的知識不夠,以為濕紙巾就是衛生紙加水。」
一樁「照顧殺人」失敗,陳秋菊陪著老伴走到最後一刻,並在華山基金會與教會團體的協助下,完成了阿公的後事。社福、醫療團隊的合作,勉強彌補了長照服務的縫隙,也喚回陳秋菊曾經為長照陪葬的靈魂。
提醒您:若您或身邊的人有心理困擾,可以撥打1925(依舊愛我)安心專線、0800-507272家庭照顧者關懷專線、1966長照專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