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魯利薩特的漁人碼頭,下午一艘艘漁船羅列,等著今天的第二次出航。有些老漁夫頭罩網子,抵擋蚊蠅,手指飛快將漁鉤穿過雜魚作餌。大比目魚、鱈魚、北極深海蝦,是當地最普遍的漁獲。
透過翻譯以格陵蘭語問他們:「氣候變遷對漁獲有什麼影響?」得到的答案是:「這是什麼?沒聽過。」但如果問,這幾年氣候有什麼變化,對出海、漁獲有什麼影響,他們就有許多話。
漁夫安奈・飛(Arne Fly)帶著未滿十歲的兒子出海,他說:「海上漂的浮冰比以前更多,流動的速度更快。早上出海的航道,傍晚回來就消失了。」在北極圈內的伊魯利薩特有全格陵蘭最大的冰川;海上浮冰都是斷裂的冰川碎片。
其他漁夫則說,氣候變暖,海冰散開的日子多了;但是風速很不穩,不見得都能天天出海。捕獲的漁種、大小也和往年不同,問他們原因,他們也說不清楚。
格陵蘭幅員遼闊,採訪團本次造訪十個城鎮,最北與最南處距離一千公里,約是台北到高雄的三倍,整座格陵蘭島的面積,更達台灣的六十倍。各區域的經濟狀況,甚至氣候條件都差異極大。學者提醒,氣候變遷的變化與影響,各區域差異極大,無法一概而論。
來自南部的格陵蘭漁獵者協會會長尼可拉特・傑尼米森(Nikkulaat Jeremiassen)認為:「暖化對貧困地區其實很有幫助,在八零年代,我們真的經歷過非常可怕的冬天,你能想像零下40度的生活嗎?」
61歲的傑尼米森曾任格陵蘭漁獵與農業部部長,他在南部工作多年,當地稅收在全島敬陪末座,只有伊魯利薩特的六成。如今南部暖化,不僅天氣適合漁民工作,洋流變化帶來豐沛養分、吸引魚群,甚至出現北美洲迴游的野生鮭魚,這令他十分開心。
傑尼米森認為,政府應該放寬捕魚配額,並擴大沿海漁業的撈捕範圍,才能吸引年輕人當漁夫、繼承衣缽,偏鄉人口才不會持續外流。
不少格陵蘭人主張「暖化並非全然都是壞事,也帶來財富」。當地前總理庫皮克・克雷斯特(Kuupik V. Kleist)說:「我知道那種立場,是南方看法。」農民會說莊稼長得很快,所以有更多牧草養羊;漁業和農業都變好了。
但克雷斯特反駁,這種說法太短視,「就像是尿在褲子裡,你會暖和一下,然後很快就變冷了。 」這種比喻,是酷寒之地才能體會的說法。
「因生活背景不同,並非所有居民都擔憂氣候變遷,這是外界很難理解的現況。」格陵蘭大學氣候中心研究員托馬斯・佩德森(Thomas Juul-Pedersen)說。他研究海洋生態、關注暖化對格陵蘭文化的衝擊,「格陵蘭人來不及害怕,已經被迫接受現實,學習調適。」
對佩德森而言,數據是迎戰氣候變遷的基礎,長年監測卻無力挽回,「經常令我感到內疚」。「近年漁獲貌似變得肥美,但以長期看來,鱈魚的平均體積仍比過去小。」佩德森分析,原因是人們常將未成熟的個體打撈上岸,同時暖化導致物種遷徙,和鱈魚競爭食物的外來對手也變多了。
佩德森舉例,當海水暖化,浮游生物往北部移動,原先在此覓食的大翅鯨必須游得更遠、吃得更多,才有足夠熱量過冬,並返回七千公里外的墨西哥灣繁殖。他說明,大翅鯨是食物鏈中的高級掠食者,只要牠們改變習性,會讓海洋生態中牽一髮動全身。
佩德森強調,格陵蘭周遭的海洋系統極其脆弱,冰山崩落與漂流程度加劇,航運行程經常受阻,也連帶影響到漁業出口,「壞事只會更嚴重;短期間的好現象,也可能惡化。這些無常遽變,就是氣候變遷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