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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沒有完美的助人工作者」 社工師和心理師對談專業下的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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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沒有完美的助人工作者」 社工師和心理師對談專業下的不知所措

2023-09-19 記者/邱怡瑄

受創之人來到社工師和諮商心理師面前,希望獲得這些「助人工作者」的協助。但幫助他人的人,也會出現身心狀態不佳,或專業知能不足、難以協助個案的時候;碰上這些讓人不知所措的狀況,該如何克服?

東吳大學健康暨諮商中心的心理諮商師林琬蓁說,她曾落入對「受創的人應該很脆弱」的刻板印象,難以理解個案。如今,她時時提醒自己,每個人都很獨特,「去因應跟呈現創傷的方式,也會是獨一獨二的。」林琬蓁說。

社工師工作資歷17年、目前在輔大社工系擔任助理教授的鍾佩怡則回憶,《性侵害犯罪防治法》2005年修法後,要求社工必須陪同未成年個案偵查和出庭,讓她一度無所適從,因為她過去接受的社工訓練沒有法律課程,後來自己花下班時間去進修,才補足基礎的法律知識。

「世上沒有完美的助人工作者。」鍾佩怡說。她認為,不可能有「準備好才接個案」的一天;更重要的,是助人工作者在累積經驗的路上,要不斷裝備專業知識,並自我反思。
輔大社工所助理教授鍾佩怡分享,在過去17年的社工師工作經驗中,有許多「不知所措」的時刻,需要時時補充專業知識和自我覺察。攝影/邱怡瑄

「原來我無法......」體認自己侷限的時刻

由「暖暖Sunshine」協會主辦、全台首個以性暴力倖存者為題的市集「一ㄡˇ伴逛市集」,15日至17日在台北社會創新實驗中心登場。市集中有多場專業講座,其中一場以「即便專業,還是會不知所措」為題,由諮商心理師林琬蓁和輔大社工所助理教授鍾佩怡對談,分享彼此工作經驗,以及如何面對工作中「不知所措」的時刻。

《性侵害犯罪防治法》在1996年制定時,有提到社工可陪同個案出庭,但非強制規定。直到2005年《性侵害犯罪防治法》修法,針對受暴兒童或青少年個案,主關機關必須指派社工陪同未成年當事人進行偵查或審判。鍾佩怡當時工作的單位也成立專組,要讓社工陪同個案出庭。

鍾佩怡回憶,當時她有點心慌,覺得自己不懂法律,怎麼陪個案出庭、陳述意見?問督導,結果對方也不知道。為此,她花了一年半,下班後去台大修法律學分班的課。越過法律這座大山,工作中的挑戰仍層出不窮,例如個案總是沈默、工作量過大難負荷等,都需要再去克服。

「我們不可能完全準備好,才去接個案。」鍾佩怡說,「要不斷覺察、裝備自己的專業知識,然後往前走。」

林琬蓁也分享,曾接觸一位遭家內性侵的個案小花(化名),小花服用非法藥物、約炮頻頻,每次來唔談情緒也起伏不定,讓林琬蓁覺得不好接近。後來,她反思為什麼會覺得跟對方有距離,才發現自己其實對「創傷」有刻板印象:覺得受創的人應該很脆弱、躲在陰暗的角落、害怕碰觸人。小花卻不符合這個形象。

「每個人都獨一獨二,去因應跟呈現創傷的方式,也會是獨一獨二的。」林琬蓁說,「 完美的倖存者並不存在。」現在回頭看,林琬蓁說,當時小花做出許多讓她難以理解、甚至危險的行為,都是小花為了多活一天,所做的努力。
東吳大學健康暨諮商中心心理諮商師林琬蓁表示,當諮商師和個案溝通不順,可把握「核對跟澄清」兩大原則進行討論。攝影/邱怡瑄

助人工作撞牆期 如何協助個案

林琬蓁說,她投入諮商工作三年多,但這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她還喜歡看書、喝啤酒、旅行,也會有身心俱疲,需要諮商的時候。林琬蓁說,之前在其他場合這樣自我介紹,有人疑惑地問「心理師不是應該情緒很穩定嗎」,也有人訝異「心理師怎麼會喝酒」。林琬蓁說,「我是助人工作者,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助人工作者也會有低潮的時候。林琬蓁曾有位個案自殺逝世,後續她每天都有寫不完的報告,也忙著幫同系學生悲傷輔導,讓她無暇顧及心中的愧疚和自我懷疑,一度覺得沒辦法繼續做這份工作。當時,是其他同事和家人的支持撐住她。「能走過來,我覺得還是要靠與人的連結。」林琬蓁說。「跟別人一起走,才能走得長、走得遠。」

鍾佩怡也贊同這個想法,她認為,助人工作者陷入低潮時,反而不容易向外坦露脆弱,覺得很尷尬,也擔心說出來被質疑工作表現。 「但一定要跟人連結,不要一個人躲起來,因為當你無助、無力、焦慮的時候,一個人是想不透的。」她說。

有時候,反而是來求助的個案給了助人工作者力量。多年前,鍾佩怡有位個案自殺,對她的衝擊很大,她不再愛笑、大聲說話,變得面無表情且沉默。同事約她一起用餐,她選擇獨處。「我覺得我不能再出錯;再出錯,就會又有一個人離開。」鍾佩怡說。

鍾佩怡說,當時督導提供很多關心和工作支援,但真正讓她狀態改善的關鍵,是另一位個案說的話。鍾佩怡回憶,當時她去對方家中晤談,對方發現她神色疲憊,提議要為她禱告。接著,鍾佩怡聽到一段經文,說當有人離開這個世界,請不要為他傷心,因為天堂是一個沒有病痛、沒有眼淚的地方。鍾佩怡說,奇妙地,她心中的沉痛從那一刻起,慢慢放下了。

鍾佩怡感嘆,以前上課學社工要「助人」,好像就是不能脆弱、不能無能,但多年工作經驗讓她知道,現實比這複雜得多。她伸出兩隻食指互相倚靠,比出一個「人」字。 「人是什麼?是兩個指頭要互靠在一起,不然就會垮。」鍾佩怡說,「所以我相信人是互助的,有時候個案比較脆弱,所以我有能力給資訊、給力量,可是很多時候,是個案給我們很多的力量。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別人的一點支柱。」
暖暖Sunshine協會理事長湯淨認為,當諮商師願意傾聽、不隨意評價,就算沒有類似的受暴經歷,仍可以給予支持。攝影/邱怡瑄

與個案生命經驗不同是必然 真誠比全知全能更重要

講座中有人詢問,若助人工作者和個案生命經驗不同,怎麼同理?

鍾佩怡說,要完全理解別人的生命,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她認為,當助人工作者願意真誠靠近個案,想了解發生了什麼事,對方會感受到真誠,進而願意傾訴。鍾佩怡說,在她的工作經驗中,出現過好多次這樣的「奇蹟」。

性暴力倖存者互助社群「暖暖Sunshine」理事長湯淨也回饋,曾聽過其他倖存者覺得諮商師沒有類似受創經驗,不可能同理自己;湯淨也曾碰過不合拍的諮商師,後來換人。但她分享,現在的諮商師願意傾聽她的經驗、詢問她想怎麼做。湯淨說,不評價是關鍵,「就算諮商師沒有相同經歷,我還是會有一種輕輕地被支撐住的感覺。」

如果個案覺得助人工作者真的不適任,鍾佩怡認為,可以向對方上級申訴,或撥打社團法人台灣防暴聯盟的「貓頭鷹專線」(0800-434-434)。林琬蓁說,也可以向諮商倫理委員投訴。

「但如果你還有一點力氣的話,不妨也回到晤談室,讓你的社工或心理師知道,是什麼地方讓你不舒服,讓彼此都有核對跟澄清的機會。」林琬蓁說。

林琬蓁認為,當助人工作者對個案還不夠了解,的確可能誤傷對方。如果是助人工作者專業知能不足,就要自我精進;但透過這次開誠布公的談話,說不定有機會加深對彼此的了解、一起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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